【父母爱情 | 寂静】筒子楼③（中）
“刘——”
“第三次！”彬水“啪”地一下合上本子，玩味地盯着瞬间手足无措的男孩子。“季胜利同学，”她漫无目的地转着圆珠笔，一字一顿地蹦出他的名字，“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名字怎么读？用不用再多教你几遍？”
季胜利的脸涨红起来：“对不起对不起，真的对不起，走了个神。”
也不知道怎么了，他一和彬水碰面，就会想起那个和刘静面对面的星期五。他想起她的声音，想起她的笑，想起她细软的头发，蹙起的眉梢。当然，他也会想一想光年之外的宇宙，那个璀璨又默然的空间。
“你真行，走个神还能叫错名字。”彬水乜斜着眼，懒得搭理他苍白无力的借口，“事不过三啊，你这心意都无处遁形了。”
师大和政法离得不远，公平起见，会议就在两校之间轮流找地方开。彬水第一次见季胜利就觉得他很不对劲：一米八的个子立在校门口，该是仪表堂堂，玉树临风的，可是他看起来很紧张，整个人都绷着。最初她还挺奇怪的，种种之后她算是想明白了——
心里藏着事儿呢，能不紧张么？万一遇见刘静了，打招呼说什么好？
可惜季胜利紧张了许多次，都没能见到刘静。他每次来师大，失望之余也会松一口气。地球还是按规律转的，意外的事到底是意外，不能次次都发生。彬水从未和他讲起过刘静，他不知道刘静是怎么说他的，也不知道刘静说没说起过他。
其实彬同学只是嫌弃他畏首畏尾。凡事都有态度，你喜欢人家，就要摆出喜欢的态度，主动一点。她彬水那么好使的传话筒成天在你季胜利面前晃悠，怎么就不知道利用？就知道出神的功夫里念叨刘静，人与人之间难道靠意念交流？
“喂，用不用我给你转达一下？”彬水最终决定管一下闲事。不过与刘静有关的事，也不能算闲事。她故意扭过头不看他，她知道的，季同学又该不好意思了。
话其实已经说了，季胜利第一次跟她念叨起刘静的时候她就说了。刘静成绩好，长得也好，待人温柔，卓尔不群，在女多男少的师大也是出挑的人物。喜欢她的男孩子很多，根本不差这一个。她跟刘静讲这事是当笑话讲的，但她发现这回刘静的反应与往常不同：她既不言语，也不闹，只是安静地听，然后抿着嘴笑。
呵！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不管刘静有没有那个意思，彬水都当她是有了。缘分可真是说不清的东西，看对眼的，见一面就能朝思暮想；不对眼的，整天围着转都白费功夫。这俩人可真都是沉得住气的主，彬水叹一口气，提前替那些蒙在鼓里的小男生把心碎完了。
“那个，我——”
“别你了我了，用不用我都说过了。”她满意地观察季胜利的表情变化，那比望远镜里浩渺的星空有趣多了：从欲言又止，到不可思议，再到瞠目结舌，转换之快速、之自然，可以排一出戏。
事已至此，彬水决定再给他加点危机感：“我们大小姐护花使者很多的，”她敲敲桌子，一副老师上课的样子，“今天就到这里，散会。”
到底是负责总策划的同学，办起事儿来够利索。季胜利那天整个都是懵的，尤其是刚走出教学楼，就撞上刘静迎面而来。她穿着和那天一样的米色衬衣，怀里抱着几本书。不同的是之前那条黑色直筒裤换成了牛仔风格的背带裤，束起的马尾也散了下来。
刘静望见季胜利，就朝他挥挥手，像在见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。季胜利被她温婉的姿态镇住了，大脑塞满了棉花，连招呼都打得手忙脚乱。从教学楼到校门口那一段路，他本来已经走得很熟，但今天好几个路口边他都差点转错方向。
还好三人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尴尬——刘静被彬水撺掇了站在中间，努力维持一左一右的平衡。初秋的风不凉，却足以冷却季胜利发热的头脑。他接上了刘静的话，开始变得健谈。彬水冷眼瞟着二人逐渐相谈甚欢，发现他们真的很不客气。
联欢会当晚，季胜利在大会堂最后确认走台。总控制室里是熟悉的三人搭配，彬水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来回回地转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。她不知道他们谈天说地谈到了哪一步，她只知道最近下课以后，刘静没那么着急回家了。
季胜利对着麦克风给舞台指示，台上的同学就跟他用肢体语言交流，一切都显得有板有眼。彬水故作神秘地扯了扯刘静的袖子，然后附耳过去：“看看，真是书生意气，挥斥方遒——”
“去去去。”刘静没好气地拱了拱她的手肘，示意她闭嘴：“一会儿给人听见了。”
“我说什么了我怕别人听见。”彬水又好气又好笑，忽高忽低的声音在刘静听起来很像一座失控的过山车：“胳膊肘往外拐！白给你打掩护了。我看你今晚就该被拉去做观测！”
“你们说什么呢，这么开心。”季胜利核对完一轮信息，终于松一口气。他的手垂下来，贴着裤缝边拍了两下，然后叉在腰上，像个老气横秋的干部。两个小姑娘明显愣了愣，她们对视一眼，忍不住一起笑出了声。
“某些人推掉了观测实验，用不着月黑风高出门了，当然开心。”
“你！——”
男孩子顾不得破解她们话里的谜团，但他爱看她们打打闹闹。刘静少有那么活泼的时候，罕见的总会愈发动人。他的心思又回到了开幕致辞上——稿子已经倒背如流，但他还是怕出差错。
其实季胜利挺完美主义的，他的完美主义也回馈了他很多骄傲。他未来的成功与作为，都要归功于与他的高标准与高要求。
“胜利胜利，这个，要团支书签个字。”控制室贸贸然闯进来一个男生，伸手就给季胜利递过纸笔。季胜利只扫了一眼，顺手就签好了字，一气呵成，看呆了旁边的彬水。
左手？之前他写字怎么没用过左手？
“你是左撇子？！”她劈头盖脸的质问把季胜利吓了一跳，他木讷地点了点头，不知道惯用左手又踩了她哪方面的雷。真要说起来，他也不能算是左撇子，这么多年矫正下来，他的左右手用起来几乎没什么分别。
“用左手…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“没问题没问题，左撇子能有什么问题？”刘静把垂落的头发别回耳廓之后，先一步开口，打断了本该绵长许久的对话。她的嘴角噙着笑意，灿烂有如九月的秋海棠：“她呢，是觉得稀奇。”
稀奇，是稀奇。左撇子遇上左撇子，一个一见钟情，一个芳心暗许。最稀奇的是，这些稀奇的事都让季胜利遇上了。他有什么特别的呢？他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学生罢了。
